2009年9月23日 星期三

隨筆四帖


隨筆四帖
【聯合報╱黃光男/文】
2009.09.21 04:35 am

黃光男水墨作品「福到人間」。黃光男/圖

舊宅古剎,在冬季時突兀兀地,總在期待什麼的張望。在牆角的花兒,畏縮地張開著嘴,似笑非笑地半吐舌頭,說是迎春花吧!
淡黃色夾雜在串串垂直葉脈上,搖曳一季喜春的錦色,面對著紅磚碧瓦,著實有份對應的鮮活。
多次在京城溜達,總是理不清節氣變化,春季的城貌除了雪後的水仙、桃李以及紫藤花外,一份寒天盼夏溫的情感,正幽幽籠罩心網上。想個巧遇看看能否在這個五月天到紅樓,看看民主的花是如何開的。
至少現場即景,在未被剷平的街坊石板,可有花信在呢喃?
想著、想著,眼前躍下一群八哥鳥,似飛似衝地趕過行人如織的街樹旁,停在一大叢玫瑰花間。想來心事被驚,沿著城牆望去,盡是蓓蕾連新葉、紅花吐黃蕊,一陣香氣掠來,鼻尖癢癢,好個俯身捧花枝,說聲謝謝。
我想畫一幅五月玫瑰花色濃,在紅牆碧瓦宮城中。

樹不經百年不知材,人未忘老必癡呆。正看著濃蔭夏長葉颼颼的街樹,不只是近十年種的,很亮麗卻嬌嫩,也是這個老城新芽的象徵。想到百年後的場景,不也是森森然一片。
猶記冬天來的時候,高過五樓的老枝椏,在突兀兀的空中,不畏風雪侵襲的依存著傲骨,此時雖然看不到喜鵲護幼,卻知在冬季必回家報喜。此情此境,使我想得更多更遠。
引起快感,不是街坊濃蔭蔭人,而是老胡同的檳榔樹、柏影、松林……它們經過千年歲月的過往,看盡人世間的悲歡離合,卻一動也不動還要看下去,真是春風秋雨有時過,這些老林,真夠浩然。
在京城最納悶的是柳林滿溪岸,為何如此茂密,好像被梳理過的少女長髮,飄逸在溪岸的裝飾上,此時鶯聲鳥韻,遊人閒散,更發話讚詞多語多情。
柳思寄情,松果長春,柏樹千歲,再看新栽梧桐,能否在高人傾聽雨聲中,詩興大作?

心地淨潔無汙,隨處青山綠水。我是如此感受無事的閒散。
但世間塵埃染眼,不論沙塵暴的烏黑,或是人性蒙灰的積塵,竟然是個洗脫不易的魔咒。塵,我要去除你實在很困難。
窗外車水馬龍,捲起的沙陣,不只因泥濘已乾的路面,揚塵成卷,樹梢染白鹽般,頻頻作揖,該不是蒙受沉重的屈辱,而無奈點頭?
是京城五月天遠地闊,還是未到蒙面過街坊的時節,有些不習慣,只見白沙披市容,折個蝴蝶結,在新置的廣場上,漂盪、漂盪,沒個準兒。看天色愁容,水墨畫中的灰濛煙雲,如何了卻心頭的積塵?
向許「塵囂不染明哲客」,奉行作為上,有苦有愁,然而行行復行行,多少叫囂理不壯,卻是積塵斷層,有黃有黑有汙泥,提示人世間的種種。
若我不居籠中成野鳥,必然俯視林梢空朗處,灰飛煙滅後之清空碧藍。
塵,在飛沙,也在失神,避著點!

塞外蒙古,一片空曠沙坡,沒見人影,卻見陣雁起落,隨即聽聞高亢歌聲,浪波畫過沙丘紋樣,起伏依序的圖形,有如五十年代的唱片。環環復環環,白煙落塵埃!輕輕地彰顯著自然秩序。
說這沙紋是被歌聲匯聚的圖表,若加上歌唱的吸納,在一股高音譜表上製作優美的音效。沒有著痕的人為現象,正如遠處傳來的歌聲,一陣陣的嘶喊,隨伴在風沙的巖嶺上。
有個牧者,說是被刻意放逐的使節,清苦勵志千古事,至今仍然隨著飛沙般說著故事,有歌有曲,幾分哀怨加些悲壯,有時候也動人心弦,感人久久!
還有,黃沙滾滾駝鈴叮噹節奏分明在沙坳天際線上,映著朱紅的夕陽,對比的熱烈,是曲洞鏗鏘的頓音。
也聽聞將遠去的哀愁,除了夜沙呼呼伴音外,想起莊周行腳,在一望無際的沙影上,尋覓一丁點的人形骨象,比較人情孰是孰非。幽幽傳音透心聲,是梵音唱晚歌,還是滴水入沙曲?在有沒有之間,竟然也是心緒澎湃。
生命之歌,不一定大聲合唱,在悠遠的祖承默然中,誰也拒絕不了,節奏以壽命長短作為弦曲的陰陽頓挫。哪能計量它的分貝有多少?
●「墨韻心──黃光男水墨創作展」9月23日於海洋大學藝文中心展至10月9日。
【2009/09/21 聯合報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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